皇帝出行，那自然是聲勢浩大，“驊騮開道，貔虎揚鑣“，鹵簿儀仗很是繁盛，每到一縣一州，當地官員傾其所有迎接，雖然聖旨下達，一切從簡，但沒人敢馬虎，拍須獻媚，即便不是對皇上，皇上的龐臣權臣賺了個盆滿缽滿，特別是紀綱，暗地裏收禮收到手軟，有些朝臣知道了卻不敢向皇上進諫，大多是屈於紀綱的手段，還有的，便是自己也收有賄賂，有把柄握在紀綱手上。

然而，這對於太子黨而言，卻是天大的好消息。

夏原吉暗中收了證據，與太子商議著，準備將證據呈與皇上，給紀綱一擊。

太子朱高熾是個儒士，不喜武喜文，為人仁愛溫和，在這一點上，的確得朱棣喜歡，然後，也因這一點，導致他性子有些懦弱，與一生好戰的朱棣在許多事情上看法皆不同。

朱棣強勢，做事雷厲風行，太子溫和做事難免“磨嘰”，婦人之仁，相比之下，倒顯得朱棣殘忍，這也是朱棣最不能忍受的，到是漢王在這一點上，又像極了他，因而，當初在立太子時，朱棣也是左右猶豫，不過按照祖制，他雖然還是立了嫡子，但心裏難免有些失望。

人便是有這般的欲望，盡善盡美何其難，漢王看中了他的這點心思，是以才敢有非分這想。

這是閑話，再說夏原吉的意思是立即將證據呈現給皇上，太子有些躊躇，“這樣做是不是不太厚道，紀綱畢竟正得聖龐，又曾立下汗馬功勞，我們朱家對待功臣不是應該獎勵的嗎？”

皇太孫朱瞻基也讚成夏原吉的建議，力勸父親，“給紀綱的恩賜還少了嗎？紀綱專權，為人奸詐狠毒，這般肆無忌憚的貪墨視我大明律法何在？”

“為父不是這個意思，只怕現在時機不夠。”太子也明白紀綱這些年來的囂張，但總歸還是沒有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來，太子，仿佛有些顧忌。

皇太孫太了解父親的性子，“父親，大理寺，都察院，刑部幾乎都落於紀綱之手，再不阻止，以後就難辦了。”

“這......為父知道，知道。”太子撐著有些肥胖的身子左右踱步，他想了片刻，“就沒有溫和一點的法子？”

朱瞻基與夏原吉皆是一怔。

正在這時，有太監來報，吳氏來了。

吳氏是太子龐愛的女人，太子臉上一喜，”快讓她進來。“

出行半月，一路顛簸，太子不怕辛苦，但是他的身子笨重，的確為難了他，幸得有吳氏在身邊盡心伺侯，好歹有所藯籍。

見有後妃來，朱瞻基與夏原吉不易待在這裏，朱瞻基也不放棄又問太子，太子揮手道，”按你們的去做吧，且記，溫和些，溫和些。“

”是。“

朱瞻基與夏原吉躬身退出。

此時，皇上一行正宿在一縣城，縣令挪出了自己的府邸給皇上，後妃們居住，王孫貴族大臣另住別處，朱瞻基與夏原吉匆匆出來，二人相談幾句，又立即趕去面見朱棣。

剛進了那府邸，便見著總管太監李安指揮著幾個小太監擡著幾只箱子往內搬，“那個誰，小林子，你當心些，可別摔壞了。”

李安見二人立即笑吟吟的迎了上去，施禮道，“給殿下與夏大人請安。”

“起來吧。”朱瞻基道，“敢問李公公，這些是什麽？”

李安笑道，“老奴也不知道，是紀大人送來的。”

“哦？紀綱也在？“

”剛來一會兒。“李安道，”殿下與大人也來見皇上？“

朱瞻基點點頭，“還望公公通報一聲。”

李安退下，片刻出來道，“殿下，大人，皇上宣二人進去。”

朱瞻基與夏原吉整理一番衫帽，從容而入。

紀綱在不正好嗎？呆會當面質問，看他有什麽話說，二人皆如此想。

進了廳，廳內布置樸素，又不失典雅，說也怪了，朱棣好武，但閑下來，也喜歡搗鼓著一些文人的東西，字畫，古董，金石，玉器，有些他不明白還常讓朱瞻基為他講解，此番但見朱棣著一身明黃便服，懶洋洋的拿著一個美人觚在觀看，那美人觚一看便知不是凡品。

紀綱正陪在一則。

朱瞻基與夏原吉施禮叩拜，還未開口，朱棣言道，“瞻基呀，快過來，來瞧瞧這是什麽年代的？朕覺得像是北宋年間的汝窯。”

朱瞻基立即上前，與紀綱對視一眼後，接過美人觚看了片刻道，“回皇上，這是後周周世宗的”柴窯。”

“哦，柴窯？“

”正是。“朱瞻基道，“北宋的汝窯大多仿制周世宗的柴窯，據傳周世宗建窯後，管窯的人請示燒什麽色彩，周世宗禦批道，‘雨過天青雲破處，這般顏色做將來。’如此，能工巧匠們就燒出了色如雨後青天，釉亮如鏡，質薄如紙，聲清如馨，紋理如絲的瓷器，稱為柴窯。”

朱棣點點頭，細細念來，”原來如此，雨過天青雲破處，這般顏色做將來，呵呵......“然後又對紀綱說，”愛卿，你可是得了好東西。“

紀綱趕緊上前道，”回皇上，微臣那裏敢要？微臣這一路得的東西盡數上交給皇上，由皇上處治。“

朱瞻基聽言微微一驚，一旁的夏原吉也皺起了眉頭，他緊緊握住袖口，那裏面有彈劾紀綱的折子與證據。

朱棣笑道，“那幾個官員竟趕著為你送禮，為何不給朕也送些？”

紀綱笑答，“他們是想讓微臣為他們在皇上面前說幾句好話。”

朱棣哼了一聲，“親自找聯討官豈不更好。”

紀綱笑道，“他們都是小官，自認沒有資格見面聖顏，便想走臣的後門。”

朱棣緩緩坐在龍榻上，看了看那幾箱裝滿珍品的箱子，“愛卿，忠君呀。“

紀綱趕緊跪下，“臣是皇上的臣子，一切為皇上為重。”

朱棣嗯了一聲，“此事你去處理吧。”

“是。”

紀綱領命，所謂處理，定是要問罪了。

朱瞻基未曾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，紀綱主動交出那些賄物還獲得了皇上的稱讚，當真是棋高一步。

“哦，瞻基呀，你與夏卿一起進來，是有什麽事嗎？”紀綱退出後，朱棣將目光落在朱瞻基身上，朱瞻基一時不知該怎麽回答，夏原吉道，“回皇上，殿下是來向皇上請安，微臣是向皇上稟報祭天之事，微臣與殿下剛好在府外相遇，便一起進來了。“

“這樣呀......”朱棣像是並沒有懷疑，“祭天的事晚些再說，瞻基，你父親那裏怎麽樣？他那身子，這般折騰還受得起？”言語之間有幾分輕視。

朱瞻基聽出來了，趕緊回答道，“孫兒剛從父親處來，父親一切安好。”

朱棣冷笑一聲，“有那些個女人在，他當然安好。”

原來吳氏是太子近日納的女子，出身不好，雖說明朝納妃並非要求一定是官宦人家，一般民間女子皆可以入宮當選，但也要求是家境清白的姑娘，那吳氏卻是一個舞伎，太子還喜愛得不得了，不過，也只是一個伺妾，自然不能入皇家。

太子喜愛女色，在這一點上，又是被朱棣不喜的。

朱瞻基不敢在皇上面前說父親是非，只得默然不語。

“皇上，貴妃娘娘與江都郡主在外求見。”

她們一來，反倒讓朱瞻基松了口氣，朱棣疲憊的臉上出露出了笑容，“寧兒也來了，快讓她們進來。”

寧兒是江都郡主小名，然後又吩咐朱瞻基與夏原吉退下，讓夏原吉晚些時侯再來回報祭天之事。

二人與貴妃，江都郡主在院中相遇。

”皇奶奶，姑姑。“朱瞻基施禮。貴妃笑道，”瞻基來看望你皇爺爺來了，真是個孝順的孩子。”

朱瞻基有些尷尬。

貴妃又道，“近日趕路，皇上身體不適，幸得寧兒做得一手好湯羹，這才送來一些。“

朱瞻基一驚，”皇爺爺身體不適？“

貴妃見自己的話嚇著了朱瞻基趕緊打了打自己嘴，”並非不適，就是有些食欲不佳，看把你嚇得。“

朱瞻基松了口氣。

江都郡主道，“你別擔心，皇上身子並無大礙，去忙你的吧。”

“如此瞻基向皇奶奶，姑姑告退。”

朱瞻基與夏原吉回到了自己的住所，朱瞻基頗為失落，夏原吉捊須笑了笑，“殿下不必難過，此事未成，以後還會有機會。”

朱瞻基嘆道，“紀綱當真是狡詐，他想必自己收禮之事瞞不住，這才主動上交朝廷，引得皇上又對他一陣稱讚。“

夏原吉笑了笑，”其實也未必。“

“此話怎麽說？”

夏原吉道，“適才皇上不是有問紀綱，為何眾人都趕著為他送禮而不向皇上送禮嗎？皇上心裏明白得很，紀綱權勢過大，皇上應該有所忌憚了。”

朱瞻基聽夏原吉這麽這一提醒，到也細細品出點什麽來，凝重的神色稍微緩和。

“稟殿下，外面有人求見。”這時，有護衛說來。

清風走出問道，“何人？若是那些地方官員就說殿下休息了。“

護衛道，”屬下看著並非地方官員，像是百姓，哦，她說她姓馮，殿下一聽便知是誰。”

姓馮？

清風一驚，朱瞻基己經大步走到門口，“她說姓什麽？”

“姓馮。”護衛再答。

朱瞻基頓了片刻，立即朝外走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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